续《搞机器翻译的不要吹牛，搞机器翻译的不要吓人》
作者：韩林涛
“机器翻译代替人”多是不专业媒体记者的胡言乱语，“搞机器翻译的”很多专家学者都是很靠谱的
上一篇文章的撰写背景
关于我上一篇在微博上发布的文章《搞机器翻译的不要吹牛，搞机器翻译的不要吓人》，其实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这篇文章是我在写其他论文过程中检索信息的副产品，当时想了解搜狗机器翻译的背景，于是看到搜狗机器翻译团队的采访文章，看完后就想试试搜狗翻译的水平，于是将前几段分别粘贴到了百度翻译、谷歌翻译、搜狗翻译、小牛翻译等几个免费的在线翻译网站查看机器翻译结果，我觉得翻译的都不好，于是就以搜狗翻译的结果为例写了一些感想。
写的过程一直没有给文章起名字，写完后从自己结尾的文字里挑了两句作为题目，也就是大家后来看到的题目：“搞机器翻译的不要吹牛，搞机器翻译的不要吓人”。
我从乌镇互联网大会那段时间开始就比较关注搜狗的机器翻译，因为对我而言，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足够语料和机器翻译研究成果的长时间积累，如果没有成熟的机器翻译团队，国内的多语言机器翻译技术整体上是达不到谷歌翻译的水平的，但在中英-英中这个语言对上，国内的机器翻译质量整体上是要比谷歌翻译要好，尤其是英译汉的质量，这个应该是行业内公认的结果。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宋柔老师最新的一篇文章《搜狗谷歌机器翻译结果的对比和分析》可以印证。
为什么我会喊话“搞机器翻译的”
然而，对于从事翻译教育的老师而言，“机器翻译代替人”的声音确实让大家觉得不安，2016年下半年国内各种与翻译相关的会议都离不开这个话题，2017年初在瑞士举办的国际翻译院校联盟年会也以“人工智能”为主题，研讨人工智能技术对翻译教育的影响，但就我的观察，唯一不同的是：在国内，“机器翻译”还是译者的敌人，在国外，“机器翻译”是译者的工具。
根据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校长仲伟合教授在2016年11月中旬举办的世界翻译教育联盟成立大会上的主旨发言，截至2016年底，全国翻译本科开办学校共计233所（其中包括2016年新增的34所），培养了2.5万名学生，全国获准试办翻译硕士专业的高校已达215所（其中包括2016年新增的10所），累积入学人数达到了3.8万人。我所在的北京语言大学高级翻译学院每年大概招收约60名翻译专业本科生，约100名翻译专业硕士生。
我自己不是研究机器翻译的专家，但一直在不断努力向翻译专业学生讲解机器翻译的原理，让学生了解机器翻译技术对自己所学专业的影响，毕业后能清醒判断就业方向。而类似搜狗川总“以后孩子别再报考这专业了”的声音，影响了在读翻译专业学生的判断，影响了那些对翻译有浓厚兴趣的高中生和其他专业本科生的判断，让优秀的学生犹豫是否未来可以继续以翻译为梦想和职业。
在研究完一段时间机器翻译的原理和现状后，我大致得出的结论是：
- 今天国内外的机器翻译技术都很先进，在英中-中英语言对上，整体上达到了国内翻译专业大三学生的翻译水平，但无法在所有领域超过职业译者的翻译水平；
- 在专利翻译、财经翻译、法律翻译、IT翻译、机械翻译、汽车翻译等传统的付费客户很多的领域，今天的机器翻译技术对职业译者的现有工作模式冲击很大，对翻译公司和本地化公司的业务冲击很大，机器翻译+译后编辑的模式正在逐步推行；
- 在文学翻译、外宣翻译、公关翻译等对文字质量要求高的领域，机器翻译技术依然力不从心；
- 在旅游翻译、公示语翻译、实时会话翻译等领域，本来就没有多少付费用户，不论机器翻译技术多么先进，依然无法在这些领域赚钱，但会产生很大的社会效益。
如何应对机器翻译技术的挑战
为了应对机器翻译对翻译教育的冲击，我所在的单位采取的应对措施包括：在翻译专业本科阶段为部分学生开设数学、计算机等课程（教学计划），提升这些学生的信息素养，未来成为真正懂计算机的职业译者或者真正懂翻译的程序员；在本科高年级阶段和硕士阶段普及对翻译工作有帮助的包括机器翻译产品在内的各类专业工具，让机器翻译技术为学生所用；在翻译教育的不同环节嵌入最新的技术，提高翻译教育的整体信息水平。
而对于翻译业界而言，我觉得资深译者娄东来的回复非常好：“对于翻译从业者来说，不是要吓自己，而是要想法应对。市场对精准有效跨语言沟通的需求始终会存在，这是普通翻译和机器翻译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在我看来，市场可以从三个方面入手，1. 更深度介入沟通过程；2. 基于新技术改变现有生产方式；3. 推出更适合大信息、快节奏的新服务模式。”
而对于机器翻译界而言，我承认我之前的文章标题打击面很大，“搞机器翻译的”还包括很多踏踏实实研究机器翻译的专家学者，我那样说是很不合适的。而且，除搜狗川总的相关发言及其机器翻译团队成员在知乎上宣称的“翻译90%的准确率”之外，其他关于“机器翻译代替人”的言论确实都来源于不专业媒体从业者的新闻文章，不代表从事机器翻译的专家学者的声音，几乎没有吹牛的。希望我这篇补充的文章能够为他们正名。
对于机器翻译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方向，我觉得国外在这些方面的进展还是比较喜人的，比如欧盟已经有自己的内部机器翻译引擎，服务于其内部的翻译流程，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他们不会采用公开的机器翻译引擎。国内很多机构和公司都需要内部机器翻译引擎，但是我觉得机器翻译团队不了解他们的真正需求，这些有需求的客户和搞机器翻译的都不知道怎么把技术融入到业务流程中，前者担心成本，后者不了解需求，也许未来低成本的可视化的定制机器翻译技术服务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机器翻译与人工翻译融合的业务模式会是趋势，机器翻译不断推动人的工作，人不断完善机器翻译的质量。
对了，现在网上还有一些用日常对话来演示“机器翻译代替人”的视频，这是我前面替代的“实时会话翻译”，这些都是四六级水平的非英语专业本科生可以做的“翻译”，无法替代职业译者的工作。
希望2017年机器翻译和翻译两届的人能够多在一起探讨合作，推出一些有代表性的最佳实践。
正文完
文章发布后，我仔细看了回复和评论，基本上比较重要的评论都是来自机器翻译界和翻译界比较有代表性的人士。我简单列举一下：
机器翻译界：
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研究员，机器翻译领域知名专家刘群：
“说的不错。企业要宣传，但不能过分。学者还是踏踏实实做事情比较好。”
加拿大国家研究委员会机器翻译领域研究员陈博兴：
“某些企业确实有过实的宣传，但是原PO的打击面有点大，“搞机器翻译的”还包括研究机器翻译的，至少我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从事机器翻译研究的中外学者和教授宣称机器翻译会完全取代人工翻译。相反，我们一直在辟谣。”
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副研究员，中科院大学岗位教授张家俊：
“说实在的，机器翻译研究者了解MT的优势和劣势，几乎没有吹牛的，好像都是媒体在吹。”
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助理研究员刘知远：
“媒体主义啊！”
2016年钱伟长中文信息处理科学技术一等奖得主官方微博小牛翻译NiuTrans：
“让大家对机器翻译有正确的认识，路还很长啊！”
翻译界：
翻译行业资深人士、新华翻译有限公司总经理孙辉：
“原博一边说自己有错误不影响读者理解，一边又举例说机器翻译有错误源于不理解人类语言，这逻辑真够神经的。谁规定必须语法最正确，语句最通顺，用词最精当才会被用户接受？只要在用户容错底线之上，无论人译机译都会被接受！而机译成本趋零，这就是机译取代人译的原理！”
翻译行业资深职业译者娄东来：
“没看原博。十分赞同孙总的观点。当你的角色从翻译生产者转成翻译使用者的时候，你会意识到翻译作品能在上下文（非语言）情况下传送信息即可，对准确性和优雅性并无那么高的要求，而且大量翻译内容实际上是浪费的，鲜有人看。”
“对于翻译从业者来说，不是要吓自己，而是要想法应对。市场对精准有效跨语言沟通的需求始终会存在，这是普通翻译和机器翻译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在我看来，市场可以从三个方面入手，1. 更深度介入沟通过程；2. 基于新技术改变现有生产方式；3. 推出更适合大信息、快节奏的新服务模式。”
一些我不认识的译者的回复：
神秘Lucifer时代：
“外部的翻译公司和服务机构基本无法解除客户的重点信息，基本是成本付出业务，企业会想尽办法减少成本，减少支出。”
王丁毛：
“列举下需要翻译服务的场景，其中很多客户需求已经可以用机器翻译取代，连PE都不需要。”
媒体界：
除了以上我知道的回复外，还有一些今年比较爆炸性的文章和新闻：
新浪新闻：搜狗世界互联网大会发实时机器翻译技术 或让同声传译失业
http://tech.sina.com.cn/it/2016-11-18/doc-ifxxwrwk1394499.shtml
雷锋网：谷歌发布神经机器翻译，翻译质量接近笔译人员
http://www.leiphone.com/news/201609/qYm99W1QomHyz3Q6.html
36氪：谷歌神经机器翻译再突破：实现高质量多语言翻译和zero-shot翻译
http://36kr.com/p/5056782.html
爱范儿：AlphaGo 神经网络应用于 Google 翻译，将接近人类水平
http://www.ifanr.com/724055
深圳晚报：谷歌再掀机器翻译革命，人工翻译何去何从？
http://news.sina.com.cn/pl/2016-09-30/doc-ifxwkzyk0690749.shtml
雷锋网：搜狗谷歌机器翻译结果的对比和分析
http://www.leiphone.com/news/201701/o7sGuuquksD5atDZ.html
王小川：
“据说同声传译的薪水是每小时7000～10000元，就是这个工作极度烧脑，翻译15分钟就得换人。现在该机器人登场了。乌镇世界互联网大会，搜狗首秀实时翻译技术。以后孩子别再报考这专业了。”
王小川演讲视频 “同声传译或成历史！搜狗自研机器同传亮相世界互联网大会”：
http://www.miaopai.com/show/KnDE-3XsrEUeKBbe2mOF6g__.htm
https://v.qq.com/x/page/d0347i2r088.html
知乎问题：如何评价“搜狗世界互联网大会发实时机器翻译技术或让同声传译失业”？
搜狗语音翻译团队成员陈伟的回答：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2762136/answer/132166529
北京语言大学高级翻译学院教师韩林涛评论：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2762136/answer/132519070
作者简介：
PKUCATer（微博）
北京语言大学高级翻译学院教师·立志做教育 ·A liaison between translator and programmer ·极简主义·公众号：plaintalks
